第五章 明朝亡于流寇,还是厂卫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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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监:皇帝聚敛财货的爪牙
  万历以下诸帝把家族的财富比国家的富强看得更重要,努力积聚,为纵情享乐计。但是国家的财政有定额的支配,皇帝只能夺取一部分过来,为着内库的充积计不能不另外想法去收敛财货,除了可以公开的进奉献纳及临时的征发如大工大婚的费用外,皇帝也收受贿赂、捐款,更不时地想法加罪臣下,目的是为籍没他们的财产,例如万历初年张居正、冯保的得罪,张鲸的因献财免罪,天启时代的追赃。
  皇帝聚敛财货的爪牙是太监,太监代表着皇帝剥削民众和官吏,在刘瑾用事的时候,“凡入觐出使官皆有厚献”。有许多官吏因为不能照规定的数额进贿,甚至自杀。魏忠贤用事的时候,朝中宰执卿二都甘愿做他的义子干儿,有“五虎”“五彪”“十狗”“四十孙”之目。自万历二十四年(1596年)以后,到处派税使矿监,“大珰大监,纵横驿骚,吸髓饮血,以供进奉。大率入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萧然,生灵涂炭矣”。这一些皇帝代表的作恶情形,如《明史·陈增梁永传》所记:“大作奸弊,称奉密旨搜金宝。募人告密,诬大商巨室藏违禁物,所破产什倾家。杀人莫敢问。”陈奉在荆州,恣行威虐,每托巡历,鞭笞官吏,剽劫行旅。其党至人民家,奸淫妇女,或掠入税监署中。马堂在临清,诸亡命从者数百人,白昼手银铛夺人产,抗者辄以违禁罪之。中人之家,破者大半。梁永在陕西尽发历代陵寝,搜摸金玉,旁行劫掠,所至邑令皆逃。税额外增耗数倍。二十年中所遣内官到处苛削百姓,引起民变,毒遍天下。这种情形,皇帝不是不知道,但是他却故意放纵,来收受他的代表所剥削的十分之一的残沥。《明史》说:“神宗宠爱诸税监,自大学士赵志皋、沈一贯而下,廷臣谏者不下百余疏,悉寝不报,而诸税监有所纠劾,朝上夕下,辄加重谴,以故诸税监益骄。”
  残暴不仁的仕绅阶级
  皇帝太监之下,便是皇族、官吏和绅士。明代是以八股文取士的,人们只要认得字,凑上几段滥调,便很容易从平民而跃登特殊阶级,加入仕绅的集团,文理不通的只要花一点钱捐一个监生,也可仗着这头衔,不受普通人所受的约束,翻转头来去剥削他从前所隶属的阶级。他们不但没有普通农民被派定的负担,并且可以利用他们的地位做种种违法的事,小自耕农受不了赋税的征索,除了逃亡以外,便只能投靠在仕绅阶级门下做佃户,借他们做护符来避免赋役。往往一个穷无立锥的八股作家,一旦得了科名,便立地变成田主,农民除了中央政府、地方官吏的两重负担外,还需做就地豪绅的俎上鱼肉。这般科举中人一做了官,气焰更是嚣张,连国法也奈何不了他们。《明史·杨士奇传》:“士奇子稷居乡,尝横暴杀人,言官交劾,朝廷不加法,以其章示士奇。又有人发稷横虐数十事,乃下之理。”《梁储传》:“储子次摅为锦衣百户,居家与富民杨端争民田,端杀田主,次摅遂灭端家二百余人。武宗以储故,仅发边卫立功。”宰相的儿子杀人纵虐,都非政府所能干涉。杨端用大地主的地位杀小田主,梁次摅以大绅士的地位杀两百多人,大不了的罪名也只是充军。《姬文允传》:“白莲贼徐鸿儒薄藤县,民什九从乱。知县姬文允徒步叫号,驱吏卒登陴不满三百,望贼辄走,存者才数十。问何故从贼?曰:祸由董二。董二者,故延绥巡抚董国光子也,居乡贪暴,民不聊生。”王应熊做了宰相,其弟王应熙在乡作恶的罪状至四百八十余条,赃银一百七十余万。温体仁、唐世济的族人甚至做盗,为盗奥主。土豪汤一泰倚从子汤宾尹之势,至强夺已字之女,逼之至死。戴澳做顺天府丞,其家便怙势不肯输赋。茅坤的家人也倚仗主势横行乡里。陈于泰、陈于鼎兄弟的在乡作恶,致引起民变。勋贵戚臣甚至惟意所欲,强夺民田,弘治间外戚王源令其家奴别立四至,占夺民产至二千二百余顷。嘉靖中泰和伯陈万言奏乞庄田,帝以八百顷给之,巡抚刘麟、御史任洛复言不宜夺民地,勿听。武定侯郭玹夺河间民田庐,又夺天津屯田千亩。潞简王庄田多至四万顷。
  为所欲为的官吏
  明代官俸之薄,是历史上所仅见的。据《明史·李贤传》当时指挥使月俸三十五石者实支仅一石,当时米一石折钞十贯,钞一贯仅值钱二三文,由此知指挥使一月所得不过二三十文。推而上之,正一品月俸八十七石,折钱也不过七八十文。正七品七石,每月俸饷更仅可怜到只有二三文钱了。其后又定官俸折银例,虽然稍微好一点,可是专靠俸饷,也非饿死不可。况且上司要贿赂,皇帝要进献,太监、大臣要进献,家庭要生活,层层逼迫,除了剥削民众以外更没有什么办法。要做好官,便非像潘蕃那样,做了若干年的方面大臣,罢官后连住宅也盖不起,寄住别人家终老。海瑞扬历内外,死后全部家产只有一两银子,连买棺木也不够。这些自然是可忽略的例外,大多数官吏很容易寻出生财的大道。
  贪赃不用说了,许多官吏或他们的戚党宗族同时也是操奇计赢的大商人。他们可以不顾国禁,到海外去贸易番货;他们可以偷关漏税,经商内地;他们可以得到种种方便,去打倒或吞并其他无背景无势力的小商家。他们独占了当时最大的企业盐和茶业。他们有的广置店房,例如郭勋在京师的店舍多至千余区。他们也放高利债,例如会昌伯孙忠的家人贷钱给滨州的人民“规利数倍”,有司为之兴狱索偿。他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可以科私税,他们为着自己的经济利益可以左右政局。《明史·朱纨传》:“初明祖定制,片板不许入海。承平久,奸民阑出入勾倭人及佛郎机、葡萄牙诸国入互市。闽人李光头、歙人许栋踞宁波之双屿为之主,司其质契,势家护持之。”由海外贸易而引起倭寇的侵掠。朱纨巡海道下令禁止出海,福建人一旦失了衣食的贸源,仕绅阶级失去不费力而得的重利,联合起来排斥朱纨,福建人做京官的从中主持,结果是朱纨被劾落职自杀,倭寇的毒焰自此遂一发不可收拾。启祯间郑芝龙以海盗受招抚为朝廷官吏,独占海外贸易,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,每一舶例入三千金,岁入千万计。
  顺势而生的“流寇”暴动
  贵族、太监、官吏和绅士所构成的上层阶级一方面自相剥削,一方面又联合地方种种方式去剥削农民。高高在上的穷奢极欲,夜以继日,皇帝大臣们讲长生,求“秘法”,肆昏淫,兴土木,绅士、豪商和其他有闲分子更承风导流。妓女、优伶、小唱、赌博、酗酒,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要素。昆曲和小品文发达正是这时代性的表现。假如一部文学作品是可以做一个时代的象征的话,那就是《金瓶梅》。另一方面,农民却在饥饿线下挣扎着,被力役、赋税、苛捐、盗匪、灾荒、官吏、乡绅逼迫着;他们忍耐了几辈子,受苦了几十年,终于等到了大时代的来临,火山口的爆发,从火光血海中,仿佛看见自己的出路!他们丧失了,或被天灾所迫而舍去了耕地,便成为流浪的难民。他们即使能找到别的工作,也仍不免于冻饿。据《徐氏庖言》卷一:“都下贫民佣一日得钱二十四五文,仅足给食。三冬之月,衣不蔽体。”他们有生存的权利,有要求吃饱的权利。我们试一考查当时的米价:天启四年(1624年)苏州米一石一两二钱。
  崇祯二年(1629年)苏州粮一石折银一两有余。
  四年(1631年)延绥斗米四钱。
  十年(1637年)苏州冬粟每石一两二钱,白粟一两一钱。
  十三年(1640年)山东米石二十两,河南米石百五十两。苏松米每石一两六钱,秋杪糙米至每石二两。
  十四年(1641年)山东临清米石二十四两,苏州白米每石三两零。
  十五年(1642年)苏州米每升至九十文有零。
  这虽是一个简略的统计,并且只是几个地方在荒歉时的情形,不过也可由此窥见当时农民苦痛情形的一斑,由此以例全国,大概是不会相距甚远的。
  在这种情形下的农民,陡然遇见了得救的机会,即使不是很可靠的机会,也会毫不迟疑地抓住,牺牲一切,先去填饱肚皮和打倒过去曾压迫过他们的敌人,这机会便是腐溃了几十年的社会经济所产生的“流寇”暴动。
  明末“流寇”的必然兴起
  明末流寇的兴起,是一个社会组织崩溃时必有的现象,如瓜熟蒂落一般。即使李自成、张献忠这一群农民领袖不揭竿而起,由那贵族、太监、官吏和绅士所组成的压迫阶级,也是要被它脚底下踏着的阶级所打倒的。阶级的对立,在当时已经有人看出。崇祯十七年(1644年)正月兵科都给事中曾应遴奏道:“臣闻有国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,不患贫而患不安。今天下不安甚矣,察其故原于不均耳。何以言之?今之绅富,率皆衣租食税,安坐而吸百姓之髓,平日操奇赢以役愚民而独拥其利,有事欲其与绅富出气力,同休戚,得乎?故富者极其富而每至于剥民,贫者极其贫而甚至于不能聊生,以相极之数,成相恶之刑,不均之甚也。”富者愈富,贫者愈贫,仕绅阶级利用他们所有的富力和因此而得到的政治势力,加速地把农民剥削和压迫,农民穷极无路,除自杀外只能奋起反抗,用暴力来推翻这一集团的吸血鬼,以争得生存的权利。
  流寇的发动和实力的扩展,自然是当时的统治者所最痛心疾首的。他们有的是过分充足的财富;舒服、纵佚、淫荡、奢侈的生活。他们要维持现状,要照旧加重剥削来增加他们生活上更自由的需要。然而现在眼见要被打倒,被屠杀了,他们不能不联合起来,为了他们这一阶级的安全。同时,为着个人利害的冲突,这一集团的中坚分子,彼此间还是充满了嫉妒、猜疑……钩心斗角、互相计算。
  另一方面,农民是欢迎流寇的,因为是同样在饥饿中挣扎性命的人。他们自动做内应,请流寇进来。河曲之破,连攻城的照例手续都用不着。据《绥寇纪略》卷一:“辛未(1631年)二月,上召辅臣九卿科道及各省盐司于文华殿。上问山西按察使杜乔林曰:河曲之城,何以贼到辄破?乔林曰:贼未尝攻,有饥民为内应,故失守。”和统治者的御用军队的骚扰程度相较,农民宁愿用牛酒来欢迎流寇:“樊人苦左兵淫掠,杀槁桔燔烧之,良玉怒,夺巨商峨艑重装待发,身率诸军营于高阜。汉东之人,牛酒迎贼。”
  官兵不敢和流寇接触,却会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报功。到这步田地,连剩下的一些过于老实的老百姓也不得不加入反抗者的集团了。据《烈皇小识》卷四:“将无纪律,兵无行伍,淫污杀劫,惨不可言,尾贼而往,莫敢奋臂,所报之级,半是良民,民间遂有贼兵如梳,官兵如栉之谣,民安得不为盗!盗安得不日繁!”
  举一个具体的例子,《平寇志》卷二记兵科给事中常自裕奏:“皇上赫然震怒,调兵七万,实不满五万,分之各处,未足遏贼。凤阳焚劫四日而马扩至,归德围解三日而邓玘来,颍毫安庐之贼返旆而北,尤世威等信尚杳然。至贺人龙等到处淫掠,所谓贼梳而军栉也。”
  在到处残破、遍地糜烂的景况下,统治者为了军费的需要,仍然盲目地加重农民的负担,左捐右输,逼得百姓不能不投到对面去。《平寇志》卷八说:“崇祯十七年二月甲戌,贼遣伪官于山东河南州县。先遣牌至,士民苦征输之急,痛恨旧官,借势逐之。执香迎导,远近若狂。”也有不愿和统治者合作,消极地不肯抵抗“流寇”的。“宣府陷,巡抚朱之冯悬赏守城,无一应者。三命之,咸叩头曰:愿中丞听军民纳款。之冯独行巡城见大炮,曰:汝曹试发之,杀贼千百人,贼虽齑粉我,无恨矣。众又不应。之冯自起燃火,兵民竟挽其手。之冯叹曰:人心离叛,一至于此。”在一些地方,百姓一听见流寇不杀人,且免徭赋,高兴得满城轰动,结彩焚香去欢迎流寇进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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